北域舊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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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域舊事
清雲界界有四域，皆以方位命名。
東域與北域，便是除了天道所在的核心區域以外最負盛名的兩個地區。只是東域熱鬧，北域肅殺，並出來的小公子們也如出一轍的冷肅。
齊清煜便是在這兒長大的。
雖然天道姓蕭，但北域野心之大，無人不知。
北域便由此姓了齊。
“阿煜！”
齊清煜練劍時，一陣喊聲由遠及近的傳來。他側耳，是堂兄魏司清的聲音，便垂眸，幹脆利落地橫過劍。
潔凈鋒利的劍刃與魏司清的脖子來了個親密接觸。
劍刃很幹凈，魏司清略一低頭，還看見那劍刃上映著自己的臉。
他便不敢輕舉妄動了，向人討擾：“阿煜，你就我一個堂兄，刀劍無眼，趕緊收了吧。”
齊清煜本就與他親近，聞言便輕輕收了劍。
“你好吵。”他睨了魏司清一眼。
魏司清忙作投降狀。
“我有正事給你說。”他見齊清煜並未真的生氣，這才開口。
齊清煜看了他一眼，有些疑惑。
魏司清立刻從衣袖中拿出一副卷軸。
“君上準備讓你入山門，去探查天道蕭氏。昨日君上的心腹去探到了消息，蕭二公子在百日宴上抓周，抓了枚白棋。君上不太放心。尤其是大公子，作為天道的繼任人，如今才五歲有餘，卻已在多個領域有些體會。”魏司清表情凝重。
齊清煜輕飄飄地道：“他為天道之子，本該如此，不足為奇。”
“阿煜，你這話可得當心，讓君上聽到了，否則山門你便肯定去不了了。”魏司清擔憂，“你自小便被君上帶在身邊，也沒與別的什麽人說過話，若是辦砸了，君上恐怕會怪罪你。”
“無礙。”齊清煜倒覺得無所謂。
果真，第二天，北君就叫他偽裝一番，去了山門。
他也不過十歲的年齡，到了山門，被他師尊撿了回去，從此便有了一個師尊，一位師兄，還有一個師姐。
大師姐作為山門掌門的繼任人，常年閉關，一年到頭也見不了幾面。
師兄長了他十餘歲，此時早已行完冠禮了。他師尊將師兄的名諱拆開，便予以他立青為號。師兄常常去歷練，偶爾也會捎上他一起。
那天，天上下著飛雪，立青與齊清煜二人一同前往北域幫忙除邪物。
北君便也出現了。
但齊清煜掩飾了眼中的驚喜，只是和立青一起行禮，喚句“北君”。
“天道主攜蕭公子在府上幫忙。”北君示意齊清煜。
齊清煜點頭，淡漠地與立青一道拔劍相助，像是沒聽懂北君的暗示一般，取下了那邪祟的首級。
天道主一驚，施施然收劍，與他們相見。
“何人相助？好劍法！”天道主這時也才三十來歲，他甚少見如此恢宏之劍式，像是一劍揮出了大道。
齊清煜輩分小，師兄未開口，他也不敢私自先介紹。
立青看了他一眼，上前行禮：“天道主安，此乃山門北峰親傳二弟子，鄙人師弟所使之劍式。清煜，來，同天道大人探討探討。”
立青不叫他難做，微微笑著開了口。
齊清煜想了一想，婉拒：“這倒過獎了，在下不過是與師兄合力一擊才得如此效果。若在下一人，靈力低微，便不會有如此氣勢。”
“你師兄弟二人倒是是謙遜。”天道主笑。
二人拱手：“不敢。”
“我府上還差一個修者來教習犬子道法，不知二位可有意願？”天道主本就欣賞那一劍的氣勢，此時再一見兩人謙虛的態度，心中更是滿足，便也不由自主地拋出了橄欖枝。
齊清煜再次拒絕：“多謝天道大人的好意。只是在下才十五有餘，與師兄師姐相比尚有些不足，想繼續跟著師尊精進。況且……大師姐傷病未愈，亦需在下幫忙照顧。”
“那這位仙尊不知可願意？”天道主見齊清煜身上仍有少年意氣與未被打磨平整的棱角，雖欣賞，卻也妥協了。
“大人折煞了。大人擡愛，自是赴湯蹈火，在所不辭。”立青爽快地答應下來。
自此以後，立青仙尊便出師，常住於清雲界。而齊清煜卻在山門中，因北君欲加壯大的野心漸漸失了自由，處處受到監視。
又是一秋。
滿山枯葉落。
他的師尊在與東域主和北君相談後回程的路上被人埋伏，山門中的丹修傾力相救，卻沒能救下。從此，他的師尊便長眠於後山的青竹中了。
那一年他十七，大師姐依然在閉關，於是北峰便歸了他。
那是他苦戰了三天，才喝退山門中數名前輩換來的棲身之所。他那時從未有過那樣強烈的渴望想占下北峰。可他也自此落下了病根，懼了飛雪。
同時，他也越發想知道那位他叔叔想鏟除的，一半忌憚、一半嘲笑的天道繼承人是什麽樣子的了。
他拜托自己的師兄捎來了一幅畫像，畫上的少年明眸皓齒、唇邊帶笑，樣貌清秀，卻又在溫和中透著一股殺氣。
旁邊題詩：“煙火不落滿城天，翻攪雲絮窺笑顏。一言相論勘動亂，何辭路遠終相見。”
下書三字——蕭辭煙。
齊清煜這才知道這位小公子的名姓。
他用手指描摹過畫上少年的臉龐，便把畫懸在了自己的房間中。
這小公子本該是他為之效力的人，卻因他叔叔，他們不得不相敵。
齊清煜有點遺憾。
這些年來，他們北域傳來了些消息，說這蕭大公子雖已習得了一些法術，但只是理論深厚，使用得都不太熟練，老是出岔子。不過靈性依舊是有的。或許，假以時日，應當也是會有一番作為的，畢竟年齡小。
他去了北域，但他沒和蕭氏的兩位公子見著面，卻見到了如今蕭氏的其中一位掌權人。
他是陪著他師姐一起去的。
他曾習過北域的很多秘法，甚至有些比較隱秘的法卷都在他如今山門北峰的房間中。
或許真像他叔叔所說的，他的出生便是北域的變數。
北君把兩人請進了府。
“不知二位前來有何貴幹？”北君剛剛安頓好蕭二叔，此時臉上的表情不知是欣喜還是別的什麽。
“聽聞天道主方才來了北域，山門中的師伯們都讓本姑娘與師弟一起來拜會一番，想來不巧了。”落師姐把齊清煜護在身後。
齊清煜適時開口：“在下也正好有些事情想與北君大人討教。”
北君看了齊清煜一眼。
“既如此，小齊公子便隨我來吧。至於貴師姐，小魏你就招待一下。”
魏司清立侍旁邊，聞言頷首，示意人和他一起走。
齊清煜這才跟著北君走了。
“叔叔，現在蕭府……是什麽情況？”齊清煜垂眸，眼中看不出什麽情緒，“我在北峰已經被您的人監視得沒有自由了，什麽消息都沒有得到。”
北君卻答非所問：“清煜，你還記得你叔母……”
“叔叔，我怎麽可能忘？可是蕭府此舉恐怕亦是舍小保大的無奈抉擇。當初天道主便說自己愧對北域，才任由北域姓了齊。師姐的阿姐長她許多歲數，之前嫁到了東域，雖是青梅竹馬，但東域主本不願意，也是天道主所調解下來的。東域主是怕權勢過大壓到天道蕭府，畢竟東域與山門得其一便足以忌憚；可天道主允了。叔叔，我並不覺得他們哪裏錯了。反倒是我們北域，處處積怨、處處樹敵，不及蕭府的大度，我恐……”
“住嘴！”北君卻是怒了。
可吼過這一聲以後，他卻又不得不承認齊清煜說得對。
他便搖頭，只道：“你不懂。”
齊清煜不知該說什麽。
他不敢與長輩頂嘴，但他在山門中所獲的信息就是北域壓榨百姓、修者橫行霸道，萬民疾苦。他知道這是北域的所作所為導致的，而不是北域所傳天道主的漠不關心。
他斂下眸子。
“回山門以後你再好好想想。”北君有點不耐煩了，“蕭大公子玩心很重，你覺得他會怎麽作為？”
“他年齡小，往後會比他的父輩更厲害。”齊清煜不鹹不淡地回了一句，“叔叔也累了，清煜便不打攪叔叔了。”
北君攔不住他，便由他去了。他相信齊清煜能想明白其中的利害。
齊清煜便跟著師姐往清雲界的方向而去。
可惜他們既無令牌又並沒飛升，沒有辦法進入清雲界——或者說，是他師姐沒辦法。
好在他們在清雲界界口偶然遇見了要回去的立青仙尊。
“師兄。”齊清煜便轉頭行了個禮，“我有要事與天道主相告，勞煩師兄幫忙通傳一聲。”
立青仙尊皺了下眉：“我如今已出師，便有些不合規矩了。你同他們一般喚我一聲靖叔就是了。”
齊清煜頷首。
“你們稍帶片刻，我進去通告一聲。”他便進入了界中。
不多時，便有人傳令開界，請他們入內。
齊清煜和他師姐一道入了內。
“我們是不是見過，齊公子？”說著，天道主示意侍者為他們沏茶。
齊清煜不知他所說的是幼時在北域相見的那次，還是上一次除那邪祟的時的事，便含糊了過去。
“是見過，沒想到天道主還記得。”
“齊公子，此番前來，是有什麽事嗎？”天道主便開門見山了。
齊清煜“噢”了一下，隨即道：“師伯們遣在下來問問山門之中的事。師尊離世半載有餘，北峰交予了我，我恐打理不善。師姐乃是東域主發妻的親妹，這次也是順道陪她去看看他姐姐。”
齊清煜想說的話可是要遭很大罪的，他可不敢在遍布北君眼線的地方把那番話貿然說出口。
天道主沈默了一下，隨即開口：“此話須秘密說予你。”隨後，他撐開了一片結界，把那些窺探的目光盡數擋了回去。
“你有話想說。”天道主和氣地問他。
齊清煜一時語塞。
他深吸一口氣：“我不知道您是否會信，但北域如今生靈塗炭。北君正向下施壓，目標正是蕭府。且北君將蕭二爺留在了北域安頓，恐怕他亦欲對二位小公子不利。”
天道主打量了他幾眼：“確有此事？”
齊清煜既然敢說，那定非空穴來風，況且還有他的二弟的參與。
“是，雖然我知道四域會有小人與外部勢力勾結，蕭府亦常有外界入侵之事發生。但無論如何，由一域之主所主導的入侵，與這些小打小鬧，到底還是不同的。”齊清煜頷首應答。
天道主沈吟片刻：“我們畢竟是天道蕭府，覬覦之人本就多。齊公子不必憂心，若有異動，我與夫人自會盡力護好蕭府。況且我們有修者壓陣，齊公子的師兄亦在其中。”
“大人之天道，便是順其自然嗎？”齊清煜嘆氣。
天道主搖頭：“人皆有命，如若不爭，便未有生路。所謂天道，便是蒼生大道，不可言、言不盡。”
齊清煜微楞。
不過還是多次提醒了。蕭府會加強警戒。”天道主笑著應下。
這話便是逐客之意了。
可齊清煜猶豫了一下：“那二位公子當如何？”
天道主表情柔和了幾分：“你師兄自會帶他們走。”
“如此便好。”齊清煜松了口氣。
天道主這時已覺得他有些奇怪了，但未揣摩出其他意思，也說不出哪兒不對勁。
“若再談下去，會招人懷疑了。”天道主見齊清煜點頭，當下便撤了結界。
隨後，他吩咐立青帶著二人去轉轉。齊清煜便借機大概將蕭府的結構摸清了。
他向天道主再次道謝以後便帶著落師姐去東域省親去了。
北域與清雲界之間相安無事地過了近兩年的光陰。
春至燕啾啾，山清水長流。
齊清煜終於在這樣一個春天被叫回了北域。
可他寧願不回去——北君讓他帶人去圍剿蕭府。
出乎北君的意料，齊清煜拒絕了。
即使是為了幫自己的叔叔、族人報仇，他也不想再扯上其他人的性命。北君便以他師姐的性命來威脅他，齊清煜只好妥協。但他說撥給他的人在行動過程中必須要聽他的安排。北君同意了。
這一年他十八，而蕭辭煙僅有十三歲。
他帶著人埋伏在距離清雲界蕭府不遠的密林中，叫人探聽兩位小公子的消息。
他們守了三天才終於探到二位小公子外出的消息。
他叫參與其中的蕭二爺的親信，讓他秘密引開天道主與其夫人。
可一會兒，當他靠近蕭府時，卻聽見天道主與修士們高呼“誓與蕭府共存亡”。
被派去的親信很快就回來了，模樣難免狼狽。
“如何？”齊清煜居高臨下地睥睨她。
“家主與夫人不肯與屬下走。”她揣揣不安。
齊清煜皺了下眉，似乎沒想到這種情況。
半晌，那女子又開口問：“齊公子，那個，我們為什麽要引走他們？”話中是不信任與猜疑。
齊清煜註視著不遠處的蕭府。
蕭府已被戰火包裹，全然沒有了天道之威嚴。喊聲震天，刀劍法術之聲亦不絕於耳。
齊清煜回過神來。
他冷靜地開口：“唇亡齒寒。”
親信楞了片刻，見他半扶樹枝退回林間，將疑惑之言盡吞回了腹中。
她便只道：“是。”
“差不多了就撤人。師……立青很快會找過來。我與他相熟，我來斷後。”齊清煜吩咐她傳令。
親信便過去了，承他令，還在臨走時放了一把火。
大火迅速蔓延。
濃煙紅光相照映，古宅一炬成灰燼。
齊清煜立於林間，就要擡手幫忙壓一壓那大火，可是他的動作在掐訣前頓住了。
這是他下的令。
空間法術之聲響起，齊清煜思緒回籠，三人的身影映入他眼簾。
“你們二叔也出事了，辭煙，你是哥哥，你要擔得起責任，懂嗎？”是靖叔的聲音。
年齡稍長的公子似是哭過，嗓子都啞了：“可是我什麽都不會，我……”
那大公子顯得茫然無措。
齊清煜悄悄打量他。
曾經精致的畫像，在此刻一一對應上了那公子。
劍眉星目，明眸皓齒。
齊清煜望了一眼北域。
此局非他所設，但他仍會在其中搏出一條生路。
他便走出來同靖叔打招呼。
轉頭，一不小心與蕭辭煙撞上了視線。
誰也沒想到，這悲憫與警覺的一眼，便註定了殘生相隨。
【作者有話說】：國慶快樂！來補一補這一本的bug！
再附上最近寫的東西，大概是印象詩，我知道寫得爛，所以別噴，求求了
【蕭辭煙×齊清煜】
◎蕭辭煙
煙火不落滿城天，
翻攪雲絮窺笑顏。
一言相論勘動亂，
何辭路遠終相見。
◎齊清煜
攏香醉夢酣，飛雪墜清潭。
鐘鼓曄煜煊，閶闔扣君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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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雲界界有四域，皆以方位命名。
東域與北域，便是除了天道所在的核心區域以外最負盛名的兩個地區。只是東域熱鬧，北域肅殺，並出來的小公子們也如出一轍的冷肅。
齊清煜便是在這兒長大的。
雖然天道姓蕭，但北域野心之大，無人不知。
北域便由此姓了齊。
“阿煜！”
齊清煜練劍時，一陣喊聲由遠及近的傳來。他側耳，是堂兄魏司清的聲音，便垂眸，幹脆利落地橫過劍。
潔凈鋒利的劍刃與魏司清的脖子來了個親密接觸。
劍刃很幹凈，魏司清略一低頭，還看見那劍刃上映著自己的臉。
他便不敢輕舉妄動了，向人討擾：“阿煜，你就我一個堂兄，刀劍無眼，趕緊收了吧。”
齊清煜本就與他親近，聞言便輕輕收了劍。
“你好吵。”他睨了魏司清一眼。
魏司清忙作投降狀。
“我有正事給你說。”他見齊清煜並未真的生氣，這才開口。
齊清煜看了他一眼，有些疑惑。
魏司清立刻從衣袖中拿出一副卷軸。
“君上準備讓你入山門，去探查天道蕭氏。昨日君上的心腹去探到了消息，蕭二公子在百日宴上抓周，抓了枚白棋。君上不太放心。尤其是大公子，作為天道的繼任人，如今才五歲有餘，卻已在多個領域有些體會。”魏司清表情凝重。
齊清煜輕飄飄地道：“他為天道之子，本該如此，不足為奇。”
“阿煜，你這話可得當心，讓君上聽到了，否則山門你便肯定去不了了。”魏司清擔憂，“你自小便被君上帶在身邊，也沒與別的什麽人說過話，若是辦砸了，君上恐怕會怪罪你。”
“無礙。”齊清煜倒覺得無所謂。
果真，第二天，北君就叫他偽裝一番，去了山門。
他也不過十歲的年齡，到了山門，被他師尊撿了回去，從此便有了一個師尊，一位師兄，還有一個師姐。
大師姐作為山門掌門的繼任人，常年閉關，一年到頭也見不了幾面。
師兄長了他十餘歲，此時早已行完冠禮了。他師尊將師兄的名諱拆開，便予以他立青為號。師兄常常去歷練，偶爾也會捎上他一起。
那天，天上下著飛雪，立青與齊清煜二人一同前往北域幫忙除邪物。
北君便也出現了。
但齊清煜掩飾了眼中的驚喜，只是和立青一起行禮，喚句“北君”。
“天道主攜蕭公子在府上幫忙。”北君示意齊清煜。
齊清煜點頭，淡漠地與立青一道拔劍相助，像是沒聽懂北君的暗示一般，取下了那邪祟的首級。
天道主一驚，施施然收劍，與他們相見。
“何人相助？好劍法！”天道主這時也才三十來歲，他甚少見如此恢宏之劍式，像是一劍揮出了大道。
齊清煜輩分小，師兄未開口，他也不敢私自先介紹。
立青看了他一眼，上前行禮：“天道主安，此乃山門北峰親傳二弟子，鄙人師弟所使之劍式。清煜，來，同天道大人探討探討。”
立青不叫他難做，微微笑著開了口。
齊清煜想了一想，婉拒：“這倒過獎了，在下不過是與師兄合力一擊才得如此效果。若在下一人，靈力低微，便不會有如此氣勢。”
“你師兄弟二人倒是是謙遜。”天道主笑。
二人拱手：“不敢。”
“我府上還差一個修者來教習犬子道法，不知二位可有意願？”天道主本就欣賞那一劍的氣勢，此時再一見兩人謙虛的態度，心中更是滿足，便也不由自主地拋出了橄欖枝。
齊清煜再次拒絕：“多謝天道大人的好意。只是在下才十五有餘，與師兄師姐相比尚有些不足，想繼續跟著師尊精進。況且……大師姐傷病未愈，亦需在下幫忙照顧。”
“那這位仙尊不知可願意？”天道主見齊清煜身上仍有少年意氣與未被打磨平整的棱角，雖欣賞，卻也妥協了。
“大人折煞了。大人擡愛，自是赴湯蹈火，在所不辭。”立青爽快地答應下來。
自此以後，立青仙尊便出師，常住於清雲界。而齊清煜卻在山門中，因北君欲加壯大的野心漸漸失了自由，處處受到監視。
又是一秋。
滿山枯葉落。
他的師尊在與東域主和北君相談後回程的路上被人埋伏，山門中的丹修傾力相救，卻沒能救下。從此，他的師尊便長眠於後山的青竹中了。
那一年他十七，大師姐依然在閉關，於是北峰便歸了他。
那是他苦戰了三天，才喝退山門中數名前輩換來的棲身之所。他那時從未有過那樣強烈的渴望想占下北峰。可他也自此落下了病根，懼了飛雪。
同時，他也越發想知道那位他叔叔想鏟除的，一半忌憚、一半嘲笑的天道繼承人是什麽樣子的了。
他拜托自己的師兄捎來了一幅畫像，畫上的少年明眸皓齒、唇邊帶笑，樣貌清秀，卻又在溫和中透著一股殺氣。
旁邊題詩：“煙火不落滿城天，翻攪雲絮窺笑顏。一言相論勘動亂，何辭路遠終相見。”
下書三字——蕭辭煙。
齊清煜這才知道這位小公子的名姓。
他用手指描摹過畫上少年的臉龐，便把畫懸在了自己的房間中。
這小公子本該是他為之效力的人，卻因他叔叔，他們不得不相敵。
齊清煜有點遺憾。
這些年來，他們北域傳來了些消息，說這蕭大公子雖已習得了一些法術，但只是理論深厚，使用得都不太熟練，老是出岔子。不過靈性依舊是有的。或許，假以時日，應當也是會有一番作為的，畢竟年齡小。
他去了北域，但他沒和蕭氏的兩位公子見著面，卻見到了如今蕭氏的其中一位掌權人。
他是陪著他師姐一起去的。
他曾習過北域的很多秘法，甚至有些比較隱秘的法卷都在他如今山門北峰的房間中。
或許真像他叔叔所說的，他的出生便是北域的變數。
北君把兩人請進了府。
“不知二位前來有何貴幹？”北君剛剛安頓好蕭二叔，此時臉上的表情不知是欣喜還是別的什麽。
“聽聞天道主方才來了北域，山門中的師伯們都讓本姑娘與師弟一起來拜會一番，想來不巧了。”落師姐把齊清煜護在身後。
齊清煜適時開口：“在下也正好有些事情想與北君大人討教。”
北君看了齊清煜一眼。
“既如此，小齊公子便隨我來吧。至於貴師姐，小魏你就招待一下。”
魏司清立侍旁邊，聞言頷首，示意人和他一起走。
齊清煜這才跟著北君走了。
“叔叔，現在蕭府……是什麽情況？”齊清煜垂眸，眼中看不出什麽情緒，“我在北峰已經被您的人監視得沒有自由了，什麽消息都沒有得到。”
北君卻答非所問：“清煜，你還記得你叔母……”
“叔叔，我怎麽可能忘？可是蕭府此舉恐怕亦是舍小保大的無奈抉擇。當初天道主便說自己愧對北域，才任由北域姓了齊。師姐的阿姐長她許多歲數，之前嫁到了東域，雖是青梅竹馬，但東域主本不願意，也是天道主所調解下來的。東域主是怕權勢過大壓到天道蕭府，畢竟東域與山門得其一便足以忌憚；可天道主允了。叔叔，我並不覺得他們哪裏錯了。反倒是我們北域，處處積怨、處處樹敵，不及蕭府的大度，我恐……”
“住嘴！”北君卻是怒了。
可吼過這一聲以後，他卻又不得不承認齊清煜說得對。
他便搖頭，只道：“你不懂。”
齊清煜不知該說什麽。
他不敢與長輩頂嘴，但他在山門中所獲的信息就是北域壓榨百姓、修者橫行霸道，萬民疾苦。他知道這是北域的所作所為導致的，而不是北域所傳天道主的漠不關心。
他斂下眸子。
“回山門以後你再好好想想。”北君有點不耐煩了，“蕭大公子玩心很重，你覺得他會怎麽作為？”
“他年齡小，往後會比他的父輩更厲害。”齊清煜不鹹不淡地回了一句，“叔叔也累了，清煜便不打攪叔叔了。”
北君攔不住他，便由他去了。他相信齊清煜能想明白其中的利害。
齊清煜便跟著師姐往清雲界的方向而去。
可惜他們既無令牌又並沒飛升，沒有辦法進入清雲界——或者說，是他師姐沒辦法。
好在他們在清雲界界口偶然遇見了要回去的立青仙尊。
“師兄。”齊清煜便轉頭行了個禮，“我有要事與天道主相告，勞煩師兄幫忙通傳一聲。”
立青仙尊皺了下眉：“我如今已出師，便有些不合規矩了。你同他們一般喚我一聲靖叔就是了。”
齊清煜頷首。
“你們稍帶片刻，我進去通告一聲。”他便進入了界中。
不多時，便有人傳令開界，請他們入內。
齊清煜和他師姐一道入了內。
“我們是不是見過，齊公子？”說著，天道主示意侍者為他們沏茶。
齊清煜不知他所說的是幼時在北域相見的那次，還是上一次除那邪祟的時的事，便含糊了過去。
“是見過，沒想到天道主還記得。”
“齊公子，此番前來，是有什麽事嗎？”天道主便開門見山了。
齊清煜“噢”了一下，隨即道：“師伯們遣在下來問問山門之中的事。師尊離世半載有餘，北峰交予了我，我恐打理不善。師姐乃是東域主發妻的親妹，這次也是順道陪她去看看他姐姐。”
齊清煜想說的話可是要遭很大罪的，他可不敢在遍布北君眼線的地方把那番話貿然說出口。
天道主沈默了一下，隨即開口：“此話須秘密說予你。”隨後，他撐開了一片結界，把那些窺探的目光盡數擋了回去。
“你有話想說。”天道主和氣地問他。
齊清煜一時語塞。
他深吸一口氣：“我不知道您是否會信，但北域如今生靈塗炭。北君正向下施壓，目標正是蕭府。且北君將蕭二爺留在了北域安頓，恐怕他亦欲對二位小公子不利。”
天道主打量了他幾眼：“確有此事？”
齊清煜既然敢說，那定非空穴來風，況且還有他的二弟的參與。
“是，雖然我知道四域會有小人與外部勢力勾結，蕭府亦常有外界入侵之事發生。但無論如何，由一域之主所主導的入侵，與這些小打小鬧，到底還是不同的。”齊清煜頷首應答。
天道主沈吟片刻：“我們畢竟是天道蕭府，覬覦之人本就多。齊公子不必憂心，若有異動，我與夫人自會盡力護好蕭府。況且我們有修者壓陣，齊公子的師兄亦在其中。”
“大人之天道，便是順其自然嗎？”齊清煜嘆氣。
天道主搖頭：“人皆有命，如若不爭，便未有生路。所謂天道，便是蒼生大道，不可言、言不盡。”
齊清煜微楞。
不過還是多次提醒了。蕭府會加強警戒。”天道主笑著應下。
這話便是逐客之意了。
可齊清煜猶豫了一下：“那二位公子當如何？”
天道主表情柔和了幾分：“你師兄自會帶他們走。”
“如此便好。”齊清煜松了口氣。
天道主這時已覺得他有些奇怪了，但未揣摩出其他意思，也說不出哪兒不對勁。
“若再談下去，會招人懷疑了。”天道主見齊清煜點頭，當下便撤了結界。
隨後，他吩咐立青帶著二人去轉轉。齊清煜便借機大概將蕭府的結構摸清了。
他向天道主再次道謝以後便帶著落師姐去東域省親去了。
北域與清雲界之間相安無事地過了近兩年的光陰。
春至燕啾啾，山清水長流。
齊清煜終於在這樣一個春天被叫回了北域。
可他寧願不回去——北君讓他帶人去圍剿蕭府。
出乎北君的意料，齊清煜拒絕了。
即使是為了幫自己的叔叔、族人報仇，他也不想再扯上其他人的性命。北君便以他師姐的性命來威脅他，齊清煜只好妥協。但他說撥給他的人在行動過程中必須要聽他的安排。北君同意了。
這一年他十八，而蕭辭煙僅有十三歲。
他帶著人埋伏在距離清雲界蕭府不遠的密林中，叫人探聽兩位小公子的消息。
他們守了三天才終於探到二位小公子外出的消息。
他叫參與其中的蕭二爺的親信，讓他秘密引開天道主與其夫人。
可一會兒，當他靠近蕭府時，卻聽見天道主與修士們高呼“誓與蕭府共存亡”。
被派去的親信很快就回來了，模樣難免狼狽。
“如何？”齊清煜居高臨下地睥睨她。
“家主與夫人不肯與屬下走。”她揣揣不安。
齊清煜皺了下眉，似乎沒想到這種情況。
半晌，那女子又開口問：“齊公子，那個，我們為什麽要引走他們？”話中是不信任與猜疑。
齊清煜註視著不遠處的蕭府。
蕭府已被戰火包裹，全然沒有了天道之威嚴。喊聲震天，刀劍法術之聲亦不絕於耳。
齊清煜回過神來。
他冷靜地開口：“唇亡齒寒。”
親信楞了片刻，見他半扶樹枝退回林間，將疑惑之言盡吞回了腹中。
她便只道：“是。”
“差不多了就撤人。師……立青很快會找過來。我與他相熟，我來斷後。”齊清煜吩咐她傳令。
親信便過去了，承他令，還在臨走時放了一把火。
大火迅速蔓延。
濃煙紅光相照映，古宅一炬成灰燼。
齊清煜立於林間，就要擡手幫忙壓一壓那大火，可是他的動作在掐訣前頓住了。
這是他下的令。
空間法術之聲響起，齊清煜思緒回籠，三人的身影映入他眼簾。
“你們二叔也出事了，辭煙，你是哥哥，你要擔得起責任，懂嗎？”是靖叔的聲音。
年齡稍長的公子似是哭過，嗓子都啞了：“可是我什麽都不會，我……”
那大公子顯得茫然無措。
齊清煜悄悄打量他。
曾經精致的畫像，在此刻一一對應上了那公子。
劍眉星目，明眸皓齒。
齊清煜望了一眼北域。
此局非他所設，但他仍會在其中搏出一條生路。
他便走出來同靖叔打招呼。
轉頭，一不小心與蕭辭煙撞上了視線。
誰也沒想到，這悲憫與警覺的一眼，便註定了殘生相隨。
【作者有話說】：國慶快樂！來補一補這一本的bug！
再附上最近寫的東西，大概是印象詩，我知道寫得爛，所以別噴，求求了
【蕭辭煙×齊清煜】
◎蕭辭煙
煙火不落滿城天，
翻攪雲絮窺笑顏。
一言相論勘動亂，
何辭路遠終相見。
◎齊清煜
攏香醉夢酣，飛雪墜清潭。
鐘鼓曄煜煊，閶闔扣君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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